前王宫美术馆馆长克里斯钦遇见两则麻烦事,一是美术馆行销单位在Youtube上刊登一则挑衅的宣传视频,关于一名金发乞丐女孩在美术馆前被炸成碎片,视频上传后立刻引发争议,身为馆长的克里斯钦首当其冲,得要处理排山倒海的抗议声;一是克里斯钦的皮包与手机遭人窃走,他利用手机定位功能,发现手机位于某郊区大楼内其中一户人家,克里斯钦写了封威胁信给大楼中每一家住户,表明:「你这个小偷,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住处,如果不把手机和皮包送回中央车站的7-11,我还会再来!」,隔没几日,克里斯钦找回他的手机和钱包,但同时间,大楼内一名男孩因为这封威胁信而受到父母亲惩罚,为讨回公道,男孩找上克里斯钦,要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…..。「管理一个美术馆最大的挑战是什么?」
「钱。」有些讨论严肃议题的欧洲电影常会让观众感觉冗长与沈闷,然而《抓狂美术馆》从开场到结束,超过两个半小时长度,惊喜不断,几乎每个转折都有意思,都能彼此呼应,电影开场未久,克里斯钦听到一名女子在街上呼救,来往行人虽然侧目却没有人愿意停下脚步帮忙,克里斯钦在一名见义勇为的路人要求下,帮忙一起对抗女子亟欲逃开的暴力男子,克里斯钦帮助女子后,发现他的手机和钱包不见了,谁偷了他的手机和钱包?见义勇为的路人或呼救女子或暴力男子或三人联手行骗?电影中段,克里斯钦带着他的两名女儿们参观即将开幕的新展览,展览入口有个选择题,上头问着:「我信任人」和「我不信任人」,两个女儿按下「我信任人」的按钮,朝信任的展场方向走去,信任是什么?艺术家进一步提出问题,馆场地板上有个方框,上面写着:「如果你信任人,请留下你的钱包和手机。」,试想你是参观美术馆的游客,你会怎么做?留下手机和钱包,或者改往「我不信任人」的方向走去?无条件的对人投以信任,是否过于天真、傻气、不切实际?在「我信任人」和「我不信任人」的按钮上方,另有一排字写着「Who are you你是谁?」,那或许才是艺术家真正想问的问题,「我是谁」,你/你是否会因为担心遭受欺骗而对他人的呼救视而不见或冷眼旁观,亦或者清楚知道潜在危险,依然愿意出手帮助陌生人?是的,克里斯钦并不完美(谁敢说自己完美呢?),一如他发表演说前,会先讲一段严肃开场白,然后故意把小抄丢掉,改用看似真诚实则经过排练的方式重新介绍美术馆的展览(每个人呈现自我形象的手段,其实就是种行为艺术的表现)、或者克里斯钦为找回手机,而对郊区大楼的每一住户投递信件(全部有罪论),没有考虑到他的行为可能引发的后果、或者,他与来自美国的女记者安做完爱后,安马上说她要去厕所,并请克里斯钦把刚用过的保险套交给她,克里斯钦立刻有所警觉,坚持不交出保险套,两人因为这件事有了口角,交不交出保险套,其实就是信任议题的延伸,女方是单纯要帮他处理使用过后的保险套,或是对保险套里的精液另有打算?克里斯钦为何会立刻产生警觉?安批评克里斯钦「自视甚高」,把自己看得太重要,但从克里斯钦与前妻离异的状况来看,或许克里斯钦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骄傲,而是曾经在爱情里受过伤才对人有所戒心?因此,克里斯钦或银幕外的我们对人的不抱信任,到底是人类天性容易猜忌、后天环境的养成,或者,我们对他人的不信任,反映的正是我们自身的不诚实?《抓狂美术馆》的精采来自剧本将散置在片中的每一小点连接成一张巨大的网,彼此呼应连接对照;我们从电影开场的呼救女子、无所不在的游民,一路连接到后段的美术馆晚宴表演,表演开始前,宴会厅先播放一则信息,说明接下来的表演内容会令人稍感不适,但只要不与饰演猩猩的艺术家对到眼睛,不挑衅,静止不动,就可以安全地藏身人群中,安心地看其他人遭受骚扰(攻击);表演开始后,现场宾客还对饰演猩猩的奥勒的每一项举动发出笑声,直到奥勒的行径越来越离谱夸张也越来越具攻击性,所有来宾立刻安静下来,他们盯着桌子瞧,一动不动,而奥勒也在这时候选择对一名女客展开攻击,女客紧张呼救,却没有人出手阻止,这场戏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,如果我是那场宴会中的客人,是否也会像其他人一样,为求自保而不愿对正在发生的暴力事件做出反应?如果我选择反抗却没有人出手帮忙时,我会否落荒而逃?奥勒在这场表演中代表着什么?一个威胁、一个令人不快的存在(例如片中出现的妥瑞症者)、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?或者,一面照妖镜,映照出每个人真正的样子?一如克里斯钦在住家楼下碰见那位被指控偷走手机与钱包的男孩,男孩要求克里斯钦道歉(洗刷冤屈找回正义),但克里斯钦只想利用自己的「成人/威权」身份,威胁男孩闭嘴;从奥勒的表演到男孩,我们该要思考的是,金字塔顶端的富人大喇喇侵占社会资源,剥夺下阶层弱势族群的生存空间,但人们很容易对奥勒或男孩的行为做出反应(请看弱势族群上街抗议时,既得利益者的自私言论),但却没有人对安静地进行剥削的人做出反击(克里斯钦的职员拒绝帮他投递信件时,克里斯钦立刻威胁职员:「我得要重新考虑你是否值得被信赖」),这背后又存在着怎样的荒谬?接着来谈《抓狂美术馆》那支引发争议的宣传视频,视频初衷就是要引起观众或认同或反感的两极反应(有新闻比没新闻好),而行销团队依据他们的数据得出一个结论:最容易获得观众认同并大量转发的视频是弱势族群(女性、游民、同志等)议题,行销团队在视频中安排一名金发游民小女孩在广场上被炸成碎片,并打出耸动的广告词:「到底要多没人性,才能触及你的人性?」,视频一推出果然造成轰动;为何是金发乞丐女孩?因为她(白人身份+幼童)更容易触碰到社会大众内心「最软的一块」?如果视频主角换成成年男性,回响会有不同吗?再进一步想,人们抗议Youtube上的图像令人深感不安,却又对现实生活里随处可见的游民与贫富差距等问题视而不见,难道不伪善?同情与怜悯到底是人性的高贵表现或是廉价救赎(自我安慰)的手段?克里斯钦去7-11领取他的手机和钱包时,碰到一名女性游民,游民跟他讨钱,克里斯钦说他没有现金,女游民请克里斯钦帮她点一份餐点并说:「不要加洋葱」,克里斯钦嫌恶地看了眼女游民,但仍帮她点了份食物,离去时,克里斯钦把三明治丢给游民说:「洋葱自己挑出来吧」;克里斯钦是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游民?我(克里斯钦)为你(游民)买了餐点,上对下的施舍;然而,对克里斯钦来说,买一份餐点就能说服自己是个有良知有道德感的「好人」,甚或抚平些许愧咎感(对大半的社会问题视而不见),那么,这份餐点之于克里斯钦和女游民,谁的投资报酬率比较高?前王宫美术馆新展览《广场》的设计理念是:「广场是信任与关怀的殿堂,在里头,我们有同样的权利和义务。」;《抓狂美术馆》透过展览探讨社会问题,美术馆前那一小方块「广场」是信任与关怀的殿堂,延伸来看,网络世界的文章与图像与留言板与脸书与Ptt是「广场」、克里斯钦女儿的啦啦队表演场地是「广场」(啦啦队重视的是团体合作,只要有人落拍就可能发生运动伤害)、美术馆晚宴的宴会厅是「广场」、你我的家庭、社区、国家、地球都是「广场」;我以为「广场」展览的设计理念中,更重要的句子是:追求「权利」与「义务」,人身自由、言论自由、私有财产等等都是权利,对弱势群体的照顾、对威权团体的对抗、为孩子打造理想生活环境等,则是义务,只是,人们享有权利的时候,常常忘了生活在群体社会中的我们,同样得要实现「义务」,只管拿取权利却不愿付出义务的社会,或许就会像克里斯钦一样,付出惨痛代价。这是我首次观赏RubenÖstlund导演的作品,《抓狂美术馆》的剧本有趣、故事节奏掌控的很好,电影的摄影、配乐、美术等技术环节也有可观;此外,饰演克里斯钦的Claes Bang、饰演安的Elisabeth Moss等人,皆有出色演出,我尤其喜欢饰演奥勒的Terry Notary,他在晚宴上的表现,太令人震撼也太叫人难忘,上网查了一下,原来Terry Notary就是《金刚:骷髅岛》里的金刚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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