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 世纪的权力游戏：Taboo

历史剧和历史小说的难处，在于作者如何控制史实与自己想象的占比，我们能由此分出高阳与二月河之不同。在销售量与收视率的商业压力之下，宁可对不起史家、无视历史事实也不能丢了观众。然而优秀的作家和团队仍然能够在两者之间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点，一方面在虚构之外做到严谨的考究，一方面仍能达到不错的收视率。2017 年 1 月的英国影集《禁忌（Taboo）》就是这样的一部剧。历史剧和历史小说的难处，在于作者如何控制史实与自己想象的占比，我们能由此分出高阳与二月河之不同。在销售量与收视率的商业压力之下，宁可对不起史家、无视历史事实也不能丢了观众。然而优秀的作家和团队仍然能够在两者之间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点，一方面在虚构之外做到严谨的考究，一方面仍能达到不错的收视率。2017 年 1 月的英国影集《禁忌（Taboo）》就是这样的一部剧。
本剧的背景是在 1814 年的伦敦，在非洲失踪十年后居然生还归来的 James Keziah Delaney（汤姆·哈第饰）意外发现已经过世的疯父亲留给他一笔遗产：位于太平洋东北岸、介于英属北美（也就是现在的加拿大）和刚独立的美国之间的「努特卡湾」。这个不起眼的海湾一旦发展成港口，便足以主宰由美洲通往东方，尤其是中国的贸易道路，因此成为大英帝国、东印度公司、美国三方的聚焦点。尽管从现在的标准来看，19 世纪初的世界仍不够法治，但在自由贸易与市场经济挂帅之下，「契约精神」成为至高无上的准则。既然 James 之父是透过合法的契约从印第安人手中换得这块土地，方才所提的三方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敢强取豪夺，一方面当然也是怕不法行为会遭到另两方势力的抵制。历史上的 1600 年 12 月 31 日，「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的公司」获得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予 15 年的东印度贸易专利特许权，股东全为贵族与商人，帝国政府对其控制极为有限。由于掌握了贸易的垄断权，公司快速累积财富与权势。在安然度过护国公克伦威尔主政的时期之后，王权的复辟给公司带来了更大的权力──查理二世在 1670 年通过的法案使得东印度公司可以在殖民地占领土地、铸造货币、设立同盟、发动战争、领有军队、甚至在其掌控土地上有裁判与审判权。在进入 19 世纪之前，公司已具备了一支海上舰队与 67,000 人的部队，在大英帝国的政经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，其游说团体可以为公司争取到有利的法案和特许状。这也就是为甚么在剧中，「可敬的」东印度公司居然可以和大英帝国本体一样，成为三方角力之一的原因。大英帝国摄政王储、也就是后来的乔治四世（他也是本剧中唯一真实的历史人物）希望透过晓以大义的方式，让「英国人」James 能够自动让出努特卡湾的所有权；故东印度公司的策略是以贱价和公司的势力逼 James 就范。至于美国，因为正值与英国的第二次独立战争期间，原本就希望藉由此次战事一举并吞整个英属北美，因此极欲拉拢 James 而获得渔利。当三方的策略都失败之后，「被消失」的选项自然就搬到了台面上，此时各种尔虞我诈、化险为夷的桥段不断连发，彷彿在看史实版的《权力游戏》。砍角色的速度，也丝毫不下于 G.R.R. Martin 笔下的人物，许多让你印象深刻、流连喜欢的角色，等一下马上就要领便当了。夷的桥段不断连发，彷彿在看史实版的《权力游戏》。砍角色的速度，也丝毫不下于 G.R.R. Martin 笔下的人物，许多让你印象深刻、流连喜欢的角色，等一下马上就要领便当了。
本剧的卡司多为英国与欧洲的演员，汤姆·哈第毋不需多说，就算是男人也会把他当成男神！他还和自己的作家老爸合写本剧的剧本！！长相已无法扮演好人的 Jonathan Pryce 当仁不让饰演东印度公司的大当家，饰演老鸨的德国女星 Franka Potente 一直是我认为星运欠佳的演员，即便担任《神鬼认证》第一集的女主角也要莫名奇妙在第二集领便当──这和小说是完全违背的。就连没出现在卡司名单的演员也有值得一提的：饰演哈第母亲角色的是瑞典版《龙纹身的女孩》女主角 Noomi Rapace，这已经是她和哈第的第二次合作（上一次是改编自 Dennis Lehan 小说的电影《钱藏凶机》），不知道是否为友情客串，阵容坚强无须多说。「历史考究」是本剧的优点。历史学家 Greg Jenner 认为剧中的伦敦已经十分贴近当时真正的伦敦，不管是黑帮、暴力、色情泛滥或是市井小民的用语粗俗，而对于摄政王储乔治的描写也十分准确──自负、贪婪、腐败，极度厌恶东印度公司。第一集开头有个桥段提到当时的妓女都会不请自来参加鳏夫的葬礼，因为在鳏夫的葬礼上只会有更多的鳏夫，可说是红粉收尸大队的西方原型，这也是合乎史实的（妙的是几百年之后有个重金属乐团还以 Funeral Whore 为名）。类似这样的细节，在一般的历史通俗读物中并不容易见到，但在欣赏戏剧时看到，自然横生不少乐趣，让观众更加融入并认识时空背景。还有几个值得一提的小设定，如剧中东印度公司的首脑 Sir Stuart Strange 是苏格兰人（根据摄政王储的某段台词）。现代最知名的「大英帝国捍卫者」，也是世界知名的经济史家尼尔·弗格森（Niall Ferguson）在其著作《帝国》一书中便指出在 1750 年代，苏格兰人占不列颠诸岛仅 1/10，但东印度公司的员工却有半数来自于苏格兰，弗格森猜测苏格兰喜好离乡背井碰运气，应该是主因，也意外使苏格兰人成为大英帝国海外殖民扩张的核心成员。第二集 James 想要标售的一艘大船，是在「渣甸洋行」（Jardine Matheson）的拍卖场中进行，此乃怡和洋行的前身。东印度公司在掌握了印度之后，为了平衡甚至逆转因丝绸和茶叶等商品而造成的英中贸易差异，生产了巨量的鸦片输往中国，渣甸洋行便是其最大的经销商之一。废奴是《禁忌》一剧中的一个核心元素，根据《帝国》一书指出，1740-50 年北美爆发了大觉醒运动，英国则兴起了「卫理宗」，对于奴隶制度均提出道德上的质疑。随着宾夕法尼亚在 1780 年废奴，英国国会也于 1788 年立法改善运奴船的生活环境。随着废奴意识在英国国内的不断高涨，1807 年英国正式废除奴隶贸易，与剧中的历史背景和桥段均十分吻合。另一位知名的帝国捍卫者约翰·达尔文（John Darwin）在《未竟的帝国》一书中为大英帝国提出了诸多强力的辩护，他声称大英帝国为世界带来了良好的政治组织与典范、自由贸易与金融制度、交通运输与通讯方式，并强调帝国内部的自省元素（如上一段所提及的废奴）也为改善帝国本身做了良好的示范。这些说法都颇符合《禁忌》一剧中各势力的嘴脸，而藉由主角 James Keziah Delaney 智勇双全的抗争，我们看到了这些嘴脸后真正隐藏着的人性。我不会说这些人性代表着邪恶，这个世界并不是二分法的，但肯定没有这些大德们所说的高尚。最后要说到弗格森在《帝国》一书的前言对于英国国家广播公司（BBC）针对大英帝国的自省态度颇不以为然，妙的是，《禁忌》正是 BBC 推出的影集，这一巴掌打得真响。《Taboo》真是精彩的历史权力游戏影集。